韩王然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回复寡人是心知肚明的,无数大臣劝说寡人在南阳、三川两郡施行变法即可,颍川乃国之根本,新法一旦施展开来,必将引起震动。”
荀况默然不语,顿了片刻,问道:“王上既然深谙此理,何不以稳定大局为先,从了这个提议呢?”
对于荀况的提议,韩王然冷冷一笑,反驳道:“我韩国不过就四郡之地,已经弱小至于斯了,若还保守至此,何谈变法图强。等列国元气恢复,天下又要乱战不休了,难矣难矣!更何况,勋贵像来是得寸进尺,不好好敲打一下他们的话,他们还会习惯坐在过去的功劳簿上,对寡人颐指气使,指手画脚。在这样的情况下,何以治国,何以平天下?”
“在颍川东门,郡守韩英向寡人抱怨,颍川庶民对新田法意见颇多,可有此事?”韩王然补充道。
荀况想了想,老实交待道:“确有此事,不过应该没有韩郡守说及的那么严重。百姓恋土恋家,王上也是知道的。不过王上刚刚颁发了奖励法,想必这些声音很快就会平息下去。”
说到新田法,荀况脸上先是浮起一股犹豫不决的神色,随后心下一横,问道:“王上,臣有一事不明,还请王上为臣解惑。”
“哦?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臣观王上的新田法,与商鞅的新田法如出一辙。如今商鞅的新法大获胜利,证明其确实可行。但王上却没有像商鞅那样废除井田制,而是大力恢复井田制,并且不允许土地买卖,这是何道理?”
韩王然一听就笑了,当初就土地允不允许买卖自己还和范睢争论了一番,最后还是范睢退让了,才最终决定土地收归国有。
“先生肯定是看过新法细则了,新法规定,土地归国家所有,但使用权是给了庶民和地方豪族,只要他们不作奸犯科,乱我韩氏天下,这地就可以代代传袭下去。在这样的情况下,土地是国有还是私有就只是一个名分上的东西了。但寡人宣布土地是国有,他们若想继续使用土地,就必须承认寡人是他们唯一的统治者,无形中,国家就占据了大义。此其一也!”
“其二,土地的买卖问题。诚然,商鞅允许土地可以买卖,这让土地成为了流通的财富。但占据国家基础的庶民得到了什么好处吗?还不是那些地方豪族占得了大量的便宜!长期以往下去,土地只会集中在少数利益集团手中!他们会控制天下绝大多数的土地,让百分之八九十的庶民租用他们的土地。先生你说,这种牢不可破的租用关系维持了几辈人,佃户们是心向看不见摸不着的王权呢,还是心向自己的主顾,自己的主家?依寡人来看,一旦允许土地买卖,就是会培养起一批势力越来越大的地主豪强。寡人现在年轻,对此不怕。但寡人的子子孙孙呢?将来如何牵制住这股庞大的势力。所以,寡人一开始就不打算给他们这种机会。”
“王上处心积虑为韩国大计着想,臣惭愧之至!”听到韩王然的这一番言论,荀况算是了解韩王为何会力排众议,执行这样的新田法了。
韩王然呵呵一笑,丝毫不介意地说道:“新法究竟是好还是坏,需要时间的验证。这些都是寡人一厢情愿的想法,做不得数的。况且新法阻力重重,寡人之所以来阳翟,一者是看望一下先生和书院,二者也是给颍川的官吏们提个醒,新法必须落到实处,不要拿那些虚而不实的糊弄寡人!”
“臣虽然来阳翟不过一月,但也多听坊间传闻,如今合郡官吏,从郡守、郡尉到御史、司马,可全都是勋贵一派的,他们会那么容易屈服吗?”荀况担心地说道。
“自是不会,但寡人正是希望如此。他们若是不跳将出来,寡人又如何能以逸待劳,聚而歼之呢?呵呵。”
听着韩王然这样的答复,荀况心头生出一阵寒意,莫非,王上已经设计好了一个局,只等着勋贵们自投罗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