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页

一片混乱中,一道穿着蓝色条纹病号服的身影穿过陷入茫然困顿的重重人群, 走到了台上, 倒下的李院长身旁。这道身影是三危。

三危弯下腰, 伸手合上了李院长的眼睛,捡起了散落一地的演讲稿,与滚落在地的话筒。他站起身,用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掸了掸话筒上的灰尘。音响中随即传来沉闷与尖锐交替的声响。但此时的大厅,除了喻易,并没有人在意这些响声。因为比起李院长倒下时的沉重声响,这算不了什么。

“胜利就在眼前。”掸完了灰尘, 三危捏着纸稿念道。比起李院长慷慨激昂的演讲,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局外人的无动于衷。

有人循声麻木地抬起头来, 但绝大多数人并不愿搭理。

三危没有在意,继续读了下去:“请相信同胞的力量。请相信, 我们的未来还有着无限可能。”

他的嗓音低缓, 却蕴含着独特的、稳重的力量。在一种莫名的感召下,更多人抬起了头。

三危垂手放下演讲稿, 抬头望着大厅的众人。自天花板垂落的冷光打在他苍白而冷峻的脸上,加深了他五官的轮廓,被灯光漂白的病号服让他显得有些瘦削虚弱。可此时站在人群前方的, 却也是他。

卑怯的、困惑的、悲痛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目视前方,语气郑重:“有人离开了,有人还在。请代替那些死去的人们,竭尽全力,活下去。”

李院长的发言是在激励,而三危则更像是在转述着生活交付众人的陈词。话中没有延续生活并不常有的激昂,却递延了平淡中更为普遍的、活着的答案。

三危的前方,是抬着头落泪的人们。

他们所有人都是目睹过死亡的人,他们所有人都是受到死亡威胁的人。他们生命过程中起伏错落的悲喜,逐渐被基因病这一结果的偌大恐怖泰半剥夺,他们逐渐遗忘了曾被他们握在手中的存在。

直至今日,他们从生存与毁灭的厮杀中抬起头来。

一座支柱的倒下,是另一座支柱的站起,一代人继承了一代人的遗志,负重前行。正因如此,这在几千年的疾病里千疮百孔的文明,才延续至今。

……

喻易和三危并肩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在三危的一番发言后,他在行动上获得了更多的自主权,尤其陪同的一方是一名精神科医生。二人停在了知更鸟与画疯子的病房外。

他们这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任何人。现在院里的大部分人还沉浸在百感交集的情绪里,没有从大厅里疏散。他们也得以谈论一些难以在人前谈论的话题。

“李院长应该是知更鸟,也就是纪河清在这个世界的纽带。他死之后,恐怕会刺激纪河清当前的精神状态,引出黑医生。”三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