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顶着日头折腾这一回,这花多半就活不成了。让她们把坑刨出来,我到曹寒家里去帮你讨那两盆十八学士回来重新换上……”
站在一旁侍候的瑞珠和几个丫头脸上不□□露出异样,但立刻就恪守规矩地低下头。
眼前的青年眉眼精致神情温柔,怎么看都是让人心悦的事。
谭五月躁躁地抽回双手,心里觉得这人的行事越发肆无忌惮,当着仆妇的面就敢言语调笑。当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不说不管掉头就往西园走。
周秉得逞般无声一笑,随即就跟在了后头。
瑞珠帮着收拾撒在栏杆上的几点泥沙,有两个丫头在身后耳语。说二爷看起来并不好接近,没想到却能体贴地帮二少奶奶檫手指……可见男人不能只看面上,二少奶奶这辈子有福了。
那又羡又嫉的口吻让瑞珠听了直笑,心想你们这些小丫头还没看见过二爷往回在二少奶奶跟前耍宝呢!
她想这两人也算共过患难,二爷只要不负二少奶奶,二少奶奶铁定会回转心思的。再要强的女人碰着能够依靠的大树,多半也会愿意停下脚歇息一时片刻的。
周秉和谭五月的居处是西园。
当初林夫人到京城时,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掏出全部的积蓄置办下府学胡同的这间三进三出的宅邸。还特意请书法大家给东西两边的园子提了匾额,东边的承泽园预备给长子周韦住,西边的蔚秀园就留给小儿子周秉……
没想到没过过久丈夫和长子为守护小皇帝亡故,承泽园没了主人也渐渐少了生气。
周秉到了京城之后,嫌弃蔚秀园这个名字太过文气,想换一个豪迈些的名字。奈何肚子里的文墨有限,就直接了当地叫了西园。
府里府外的人都知道周家迟早是他当家做主,也跟着这么叫了起来。林夫人知道后也是无可奈何,又不能为一个称呼真跟儿子过不去,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进了屋子的谭五月习惯性地又拿起针线。
她年少时的性子干脆爽利,可自从与周家定下婚期之后,外祖母就亲自督促她的礼仪闺范,外加女孩子必须掌握的女红。说女人不管有什么事,只要拿着绣绷子做绣活就能静下心来……
周秉站在门口不禁黯然。
这个女人就像江州城外肆意吹拂的海风,却委屈自己在巴掌大的后宅呆了一辈子。自己能够给她的实在太少,从前只是一半同情一半愧疚,不知什么时候就演变成十分的激赏……
周秉指尖碰到一角纸,忙把东西掏了出来献宝一样递过去,还故意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是这趟差事得的,虽然不多也算是不少。你放在身边当体己,到街上买个头花金簪子什么的也方便!”
谭五月接过一看却是五百两面额的两张大额银票,顿时唬了一跳。
在大盛魁她经过手的银子数额其实不小,但家用银子从没见过这么多。顿时就有些游移不定,把银票徐徐退了回来,“我自个有银子,况且我一天到晚地呆在家里也没什么开销……”
这个女人就是死守分寸太过,让别人总以为她的付出是应当的。
明白过来的周秉只觉得眼睛酸酸的,忙转过身去,恶声恶气地,“叫你收着就收着,哪儿那么多话。以后家里迎来送往的大事我做主,这些银钱上的小事你自个看着办。积攒多了就放在银号里,一年还有三分的利息……”
钱财是人的胆,在京城这个地方没银子什么都干不成。周秉了解谭五月,大盛魁再挣钱也是大盛魁的,她即便是大东家也不会胡乱用一分。
这女人从前受了那么多不公,却从来没有怨恨过谁,她唯一做的就是想要远离周家。而周秉如今知道好歹,所以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独独这一条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此时此刻正和事宜,应该主动把话挑明。但周秉一想到谭五月也许就会借此再不回头,根本就不敢多言。
单想一想就觉得心痛难忍。
他回过神故作轻松,“……是司里分的银子,这是我该拿的那份。北镇抚司的人路子都野得很,能管事的都身价不菲,所以名声才这么臭。你不是打算在京城开铺子吗,租房铺货请伙计到处都要钱,就不要跟我斤斤计较了!”
谭五月斜着眼睛瞄了她一眼,心想你既然知道北镇抚司名声臭,怎么还上赶着一头扎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