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的眼睛里有光,像淬了火的星子。
如今,那光还在,却只肯留给那些冰冷的仪器了。
阿楚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打开来,里面是一对珍珠耳坠,圆润的,泛着柔光。
是晏辰送她的。
那时候,他说,这珍珠像她的眼泪。
她当时嗔他胡说,心里却是甜的。
如今,这珍珠依旧,甜味却淡了,只剩下凉。
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李大嘴洪亮的嗓门。
“开饭喽!冰糖肘子趁热吃!”
生活的河流,依旧滚滚地向前流着,不为任何人停留。
阿楚戴上那对珍珠耳坠,冰凉的触感,贴在温热的耳垂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眉眼依旧,只是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像蒙了尘的琉璃。
她下楼去。
大堂里已经摆开了饭桌,热腾腾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大家都坐下了,只差晏辰。
那个主位,空荡荡的,像缺了一颗牙。
佟湘玉招呼着:“吃罢吃罢,给他留些在灶上温着就是了。”
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叹息。
众人默默地拿起筷子。
只有李大嘴兴致勃勃地介绍着他的冰糖肘子,如何选料,如何火候。
他的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响亮,反而更添了几分寂寥。
诗人舀了一勺肘子汁,拌在饭里,吃得津津有味。
“这味道,”他眯着眼,“让我想起了从前。”
“从前?”郭芙蓉问。
“从前有个女人,也炖得一手好肘子。”诗人的眼神飘忽起来,“后来她走了,跟一个卖洋货的跑了。”
他的声音平淡,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众人一时无语。
只有全息投影上的字句,还在不知疲倦地滚动着,热闹是它们的,与这屋里的人无干。
阿楚食不知味地吃着。
珍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曳着幽幽的光。
她不时抬眼望向楼梯,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每一次落空,心就沉下去一分。
饭吃到一半,实验室的门忽然“咔哒”一声开了。
晏辰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但眼睛里却燃着一种奇异的光。
“成功了。”他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所有人都停下筷子,望着他。
“什么成功了?”佟湘玉问。
“时间容器。”晏辰走到饭桌旁,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像怀表似的物事,银色的壳子,雕着繁复的花纹,“它可以储存某一个瞬间。”
他打开表盖,里面没有指针,只有一团氤氲的光,缓缓流转着。
“这是……”阿楚怔怔地看着。
“这是昨天黄昏,桂树下的光影。”晏辰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温柔地,“我存下来了。”
阿楚的心,猛地一跳。
那团光里,隐约可见金色的桂子,细细碎碎地飘落,像一场无声的雨。
“额滴神呀,”佟湘玉凑过来看,“这玩意儿能卖不少钱罢?”
晏辰笑了笑,没接话,只是将那“时间容器”递给阿楚。
“送给你。”
阿楚接过那微凉的银壳,指尖触到那团光,竟是温的。
像谁的掌心。
“谢谢。”她说,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光里的桂花。
珍珠耳坠在她颊边晃动,映着那团光,竟似有了生命。
诗人放下筷子,掏出本子,飞快地写着。
“在时间的琥珀里,封存一瞬的香……”
龙傲天和祝无双对视一眼,悄悄握住了彼此的手。
郭芙蓉碰碰吕秀才的胳膊:“欸,你也给我弄一个呗?”
吕秀才推了推眼镜,为难地:“This is beyond my ability.”
众人都笑起来,气氛终于活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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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白展堂,依旧安静地吃着饭,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佟湘玉。
他知道,掌柜的又在心疼电费了。
晏辰在阿楚身边坐下,李大嘴赶紧盛了饭来。
他吃得很香,像是饿极了。
阿楚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那点郁结,渐渐散了些。
饭后,晏辰被众人围着,讲解他那“时间容器”的原理。
阿楚没有去听。
她拿着那个小银盒,走到回廊下。
夜色浓稠,桂花的香气越发甜腻。
她打开表盖,那团光幽幽地亮着,里面的桂树、落花、斜阳,都凝固定格,成了永恒。
而现实中的桂树,花还在落,悄没声息的。
她忽然觉得,这被存下来的瞬间,美则美矣,却失了生机。
像标本瓶里的蝴蝶。
“很美,不是么?”晏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不知何时也出来了,站在她身后,靠得很近。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颈项,温温热热的。
“嗯。”阿楚轻轻应了一声。
“但我发现,它存不下味道。”晏辰有些遗憾地说,“桂花的香,存不下来。”
阿楚转过身,看着他被夜色柔化的轮廓。
“有些东西,本就是存不下的。”她说,声音像浸了桂花蜜,又甜又涩,“就像这秋天,总要走的。”
晏辰沉默了。
只有风铃还在叮咚作响,像为谁敲着永恒的晚钟。
第二天,阿楚起得很早。
推开窗,发现桂树竟在一夜之间落尽了花。
满地残金,被晨露打湿了,黏在青石板上,像美人迟暮的泪。
秋天,真的要走了。
她梳洗罢,下楼去。
大堂里,诗人已经坐在老位置上,写着他的长诗。
他看见阿楚,抬起头,笑了笑。
“我的诗写完了。”
“是么?”阿楚有些意外,“我能看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