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接受了这份“荣耀”,遥领“辽东经略”之职,那么他将立刻从一个在山西战场上高歌猛进的统帅,变成一个必须与手握十数万关宁铁骑实权的祖大寿正面对抗的“上司”。他与祖大寿之间,不存在任何信任基础,只存在最赤裸裸的权力冲突。届时,他将被迫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与辽西将门的内部斗争之中,陷入一个无休无止的内耗泥潭。他在山西所取得的一切成果,都将因为主帅的遥控指挥而大打折扣,甚至可能付诸东流。而一旦辽东有任何闪失,这口黑锅,便会稳稳地扣在他这个“经略”的头上。
可如果他不接受,后果同样严重。一个刚刚立下不世之功的年轻将领,在国家最需要他的时候,却畏缩不前,不肯为国分忧。这顶“不识大体、辜负圣恩”的帽子一旦被扣上,温体仁等人便有了最充足的理由,在朝堂之上对他进行攻讦,甚至可以此为借口,名正言顺地削夺他手中的兵权,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镇北军体系,拆得七零八落。
进,是泥潭;退,是悬崖。这张由京师的文官们精心编织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帅府之内,气氛凝重。所有人都看出了这道旨意背后的凶险,为顾昭捏了一把冷汗。
然而,顾昭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焦虑或愤怒。他只是平静地将那份征询意见的圣旨,放在案头,而后一言不发地在书房里踱步。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的不仅仅是辽东与京师的地图,更是那张以整个天下为棋盘的、更为宏大的博弈图景。他知道,他现在下的每一步棋,看的早已不是一时一地的得失,而是为了应对那个名为“西风烈”的、真正可怕的对手。
他需要的,是时间和空间,一个能够让他积蓄力量、建立自己根基的、稳固的大后方。而辽东那个权力漩涡,显然不是他现在应该踏足的地方。
一夜的沉思之后,次日清晨,顾昭沐浴更衣,亲自研墨,在灯下写了一道情真意切、言辞恳切的奏折。他没有选择与文官集团硬碰硬,也没有消极地推诿,而是选择了一种“以退为进”的、更高明的应对之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在奏折中写道:“……臣年少德薄,初立微功,实赖陛下天威与麾下将士用命,方能侥幸荡平晋地流寇。臣闻朝议,欲以臣遥领辽东经略,此乃陛下与诸公对臣之厚爱,臣感激涕零,亦惶恐无地。然辽东军务繁杂,边情险恶,千头万绪,非宿将重臣不能掌之。锦州总兵祖大寿将军,久历戎行,宿卫边陲数十年,熟悉虏情,深得军心,实乃辽东之柱石,国之干城也!臣不过一冲锋陷阵之将,于统筹全局、安抚将骄兵悍之策,实不及祖将军万一。故臣不敢当此大任,以免因臣之浅薄,而误国家之大事。”
“……然臣虽不敢受经略之名,却时刻不敢忘报国之志。臣愿为陛下手中一柄利剑,督师(指辽东主帅)所指,臣万死不辞!臣恳请陛下,能审时度势,以大局为重,命祖大寿总揽辽东军务,节制辽西各路兵马。臣愿亲率镇北军,驻节永平,为祖将军之后援,整饬兵备,转运粮草,与其互为犄角,共保山海关门无虞!”